工业化进程中那些被忽略的声音——读《打工女孩》有感
2013-07-18 09:43:12   来源：   评论：0 点击：

　　如果从19世纪40年代算起，中国走现代化之路已有160余年。而2013年的中国仍然处在漫长的现代化进程之中。这场始于19世纪中叶的运动在20世纪曾屡遭磨难与考验。富强便成了几代决策者们对这场运动的核心思想。转眼来到1978年，中国迎来了历史的窗口期，使现代化建设终获巨大之成就。没有任何一代人像我们今天这样目睹了这个国家迅速地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价值，短短的30余年我们似乎已经完成了西方200年的现代化进程。

　　然而在这股已经陷入亢奋情绪的浪潮下，我们已经完成了前人之所愿、后人之所盼了吗？在今年年初，一本名为《打工女孩》的纪实文集在大陆面世。作者张彤禾是前《华尔街日报》的驻京记者，在2004年作者来到了东莞与两名女工全程交往，跟踪、观察并记录下这些打工女孩的命运变化。这本书在2008年曾用英文出版后被《时代周刊》、《华尔街日报》评选为了当时的年度十大好书之一。而那一年的中国也正沉浸在奥运强国的喜悦之中。张彤禾却在书中说道：“中国虽然像是一个工业国家了，但是在精神文化上，中国依然是一个农民社会。”

　　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的技术力量与物质力量已经进入了21世纪的大浪潮，但是我们又必须承认历史的相似性，日本与韩国在几十年前同样经历着物质的快速膨胀，然而却发现经济增长并非是现代化进程的最终目的。从《打工女孩》里，一个外媒的记者用急切的口吻告诉我们对人性的关照与对弱势群体的发现才是他们对中国命题的担忧。那些从农村走向城市再走向工厂的千千万万工人们凝聚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工业生产力，他们为国家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但是他们的心灵史却在构建另外一幅中国的图景。

　　出去，去哪里？

　　张彤禾在书中的第一章便写到，“出去，农民工用这个简单的词定义他们的流动生活。‘在家没事做，所以我出去了’，出去打工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据统计，中国现在有一亿五千万农民工。在南方工厂林立的城市里，农民工在拉动国家出口经济的流水线上全力以赴。他们代表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移，是一百年来欧洲移民到美国总人数的三倍。

　　新一代农民工出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认为，迁徙是一条追求更好生活的路。他们比上一辈更年轻，受过更好的教育，外出的动机也更多是因为对城市机会的追求，而不是受农村贫困所迫。

　　走出家乡并留在外面——出去，就是改变命运的开始。但是，从一名农村姑娘到一个熟练流水线工人，张彤禾告诉我们，在工厂里她们很容易迷失自我，那里有成百上千个背景相似的姑娘：在农村出生，没有什么文凭，且一穷二白。工厂是做什么的对她们来说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份工作带来的艰难与机遇。打工女孩的命运转折点永远是她向老板发难的时候。那一刻她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迫使这个世界将她视为一个个体。

　　在书中你还可以发现，对于那些工厂主来说，她们是一群随时可以被替换的劳动力，她们只能依靠同乡身份达成暂时的同盟。进行勉强的抗议；对于城市来说，她们是来自“荒蛮地区”的过客，她们给这城市带来了繁荣，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相应的尊重和保护，反而是控制和排斥的对象；她们终究要回去的家乡，也并不意味着有家庭的温暖，反而经常是乏味和束缚。

　　由此，出去，去到哪里？对于打工女孩而言就像是一个卷入瀚海彩票里的数字，她们偶尔可以看到成功的案例，可以拿出一两个同乡的名字来抚慰自己，但是对于大多数女工而言她们只是夹杂在城市与农村之间的浮萍。

　　穷死，是罪过？

　　“穷死，是罪过”在书中是最后一个单独的章节。乍一看这个标题会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穷，还会令我们无法生存吗？挨饿受冻已经成了上一辈记忆的代名词。那么，到了我们这一代什么会成为穷的代名词呢？并且为什么这种穷还会成为一种羞耻的符号？

　　在书中你可以看到打工女孩从农村到城市，当挣到了在农村想都不敢想的金钱后，却更明确地感受到了身份的歧视。正值青春年华，她们对爱情与性的渴望，在这个到处都是同性的拥挤的小世界里，却无处安放。她们深刻地意识到唯有金钱才是她们面对城市人平等相待的筹码。并且当她们走出工厂后，这种残酷会更加的分明。

　　当她们成为流水线上的工人、城市霓虹灯下的一员时，她们仿佛一下子跨越了两百年的历程。这种转变是农业向工业时代的转变，是乡村到城市的转变，是一个节俭匮乏的世界向一个充满诱惑和刺激的消费世界的转变……

　　她们每年可以存下几千元钱带回家中，这些钱几乎相当于家里一整年的收入。但是这些钱要想使她们成为城市的一员还远远不够。穷，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便意味着是不能成为城市里的一员。不能成为城市的一员对于这些外出打工的女孩而言，就是罪过。即使再想回到家中，农田也已被征收建成了城市。而打工女孩走出农村后，就必须要时时告诉自己，穷即是罪过。至此之后，无路可退。

　　中国在过去三十年的变化，更像是十九世纪资本主义崛起时的另一个翻版。政治权利、市场力量成功地结合在一起，将个人、土地、环境以及各种资源，都纳入了一场浩大的资本转化进程之中。两百年的转变挤压进三十年，这个过程所用的时间正好是一个女性从青春期向结婚时期过渡的整个生命过程。这么重的巨大转型压在了她们青春且单薄的身体之上，她们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却说不清原因。这次我们通过张彤禾的笔端发现了东莞打工女孩的声音，但还有多少的声音在承载着苦痛，而仍然被时代的强音所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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