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邓州﹕公益骗局引爆圈地黑幕
2012-12-21 10:00:02   来源：   评论：0 点击：

时下，一个利益集团以“公益”之名编排的圈地闹剧在河南邓州强势上演。

主角余金龙身为民政局工作人员，却长年外地经商。几年前，被老公所在单位以“外商”名义请来投资邓州“养老事业”，不仅在办理各项手续时大开绿灯，给予的招商优惠政策也令人难以置信，其中包括减免2000多万元的土地出让金。

在“合法外衣”的掩盖下，在公权力助推下，并不高明的骗术却能够无往而不利，利益集团几乎就要接近既定目的——以近乎零的成本拿到能够变现为数亿元财富的土地。然而，为了捍卫赖以生存的土地，失地农民与开发商及其幕后支持者展开了历时数年非等量级的较量。

土地争夺战

7月17日，河南邓州市刚建成的雄伟壮观的政府办公大楼附近，6辆黄色推土机将57亩地上的一切附属物——包括齐腰高的玉米、盆口粗的树木、未来得及收拾的房屋推倒，将数十万尾鱼埋入黄土后，宣告了“开发商”与农民围绕土地争夺战的胜利。

开发商确保胜利的关键，在于雇了一大帮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江湖混混到现场“维护秩序”，一旦发现有人阻碍，便拳打脚踢。而令人瞠目的是，邓州市法院十余名执行人员居然与这些江湖混混联袂登场，来执行案件的判决结果——王占群与“开发商”余金龙的官司最终被邓州市法院判决为余金龙胜诉——王占群左臂上被一名法官拧出了大块淤血，最终“妨碍执行公务”被行政拘留15天。

房屋及室内物品瞬间成了废墟

事实上同样场景4年前已经惊现。早在2008年10月30日，司法的力量就已经为“开发商”保驾护航了。当天余金龙暴力征地时，多位村民被抓，其中张敬生和张红旗被邓州市法院以“妨碍公务罪”判处有期徒刑4个月。

农民与开发商之间的矛盾其实很简单：2007年，村干部刘成占告诉部分村民，他们耕种的这块土地已经被政府征用，作为一个投资达9000万元的项目建设用地。村干部通知领钱时，村民们普遍感到难以接受，因为此前从未有人就征地事宜找他们协商征求过意见。至今村民们无法理解的是，土地被征用几年以来，他们依然能够年年领取国家发放的种粮直补。

村干部将土地卖掉后才告知村民的情况之前多次发生，村民感到被愚弄了。一名村民告诉记者，“征地时根本没有开什么群众代表大会，而是把地卖掉之后通知我们领钱就完了”。

当开发商施工机械进驻土地时，村民一是认为政府征地程序违法，二是包括王占群的鱼塘、树木和房屋在内，y一些群众的财产并未得到分文补偿。脸上写满无奈的王占群向记者诉苦道，“我的土地承包合同是30年，你要占我的地总该让我知道，如何补偿事先得跟我协商吧，你倚仗权势暴力强占不符合上边的政策吧”。

余金龙最先使用法律武器，在2008年11月11日将村民诉诸公堂，要求王占群等停止侵权、赔偿损失。邓州市法院以余金龙取得了合法土地证为由判其胜诉。在应诉过程中，村民们掌握了大量余金龙涉嫌违法的证据。

如同大多数县城一样，邓州市也将建设新城区作为城镇化发展的载体。在邓州城区“东扩”过程中，王占群所在的花洲办事处军张营村渐渐成为未来的邓州市中心。对土地这种原始财富的渴望正是成为双方争议的焦点。

对邓州市就征用军张营村所在地块上报材料的批复中，河南省政府要求“保证被征地群众原有生活不降低，长远生计有保障，不得强行使用被征土地”。但现实却是军张营村的村民们都在城市化进程中失去了土地，并且大多数村民失去了谋生手段。有些老人不得不拖着年迈之躯去建筑工地当小工，或开着三轮车到街上拉客维持生计。

余金龙其人其事

余金龙是谁？

公开信息显示：余金龙在2001 年 5 月前与老公同在邓州市物资局上班，后调入邓州市民政局任光荣养老院院长。2002 年 11 月 25 日在湖北十堰市注册“十堰市友诚贸易有限公司”，2007 年 9 月25 日变更公司名称为“湖北友诚物资贸易有限公司”，并增资到 650 万元人民币。这家名为湖北友诚物资贸易有限公司下辖十堰、襄樊、武汉、邓州四个分公司，主要经营金属材料，为一些企业供应钢材。

有村民曾专门到过湖北省十堰市，发现十堰市友诚贸易公有限公司位于不起眼的小街上，仅有3间房屋。后余金龙出于在邓州圈地的需要，才将其更名为招商时所用的名称，公司由市级“升格”到省级——如此华丽变身后，这位在邓州古城街上土生土长的女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一下子竟成了到邓州投资兴业的“外商”。

在邓州市民政局，余金龙是一个神秘人物。民政局人事科一位女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余金龙已经退休，更详细的情况在她向领导请示后便噤声不语。她告诉记者，为此她刚刚在电话里被领导批评了一顿。记者打通余金龙的手机，她只在电话里承认“已退休一年多”，便匆匆挂掉电话。

7月21日，记者来到余金龙工作过的光荣敬老院，一位看门人却说他在这里多年，从未听说过余金龙这个人。

邓州市民政局另有工作人员私下透漏，余金龙虽然在邓州市民政局下属的光荣养老院任负责人，但她长年不上班，更多时候在郑州﹑湖北或者北京，但绝对不是什么外商。当记者问“单位没意见吗”？这位工作人员一语道破天机，“局长与她老公是同学加老乡呃” ！

邓州市国土局告诉记者，将57亩地作为非营利性机构的依据是，国家和省市关于对养老机构政策规定：营利性养老机构是指经民政部门认定的在工商部门登记管理的养老机构，而余金龙提供的则是2007年5月31日由邓州市民政局颁发的《民办非企业登记证书》。

2007年以“邓州市祥和养老中心”的民办非企业名称与邓州市国土局签下土地出让协议后，余金龙又在2009年4月24日注册了邓州市友诚祥和养老服务有限公司，向法院提出书面申请变更名称。工商局的资料显示，这家注册资金为120万元的一人独资公司，其注册地居然是现在“团结东路”——王占群的鱼塘之上！其经营范围为“养老服务和餐饮服务”。

即便王占群在法庭上指出余金龙公司名称的变更，第一次是为了变身外商在邓州圈地；第二次是拿地后为了实现非营利性企业向营利性企业的转变。但是邓州法院不仅未采纳这一点，而且置王占群未得到一分钱补偿于不顾，除认定“征地程序有瑕疵”外，仍然判王占群败诉。

记者在邓州市民政局了解到，2007年到2011年的5个年度年检报告，除了余金龙的签名之外，内容栏里全是空白。这显示了余金龙在名称发生变化后，还想继续保持“民办非企业”的身份。

对于一个组织是否能够从事非营利性的认定标准，邓州市民间组织科科长高伟称其实是很模糊，并承认在业务办理流程上“没有做到那么规范”。

按照民办非企业的管理规定，企业必须经营5年以上。但是如果一家民办非企业不再继续从事公益活动时，那么其名下的这块已经价值数亿元的地块如何处置？——这个官方不愿也无法回答的问题，或许正是余金龙等事先算计到且想得到的结果。

                                        谁是幕后推手

邓州不少人认为，余金龙申办的养老项目并不靠谱，但实实在在地让军张营村130多口人因失地丢掉了饭碗。被当地政府及相关部门大肆宣扬利国利民的“养老事业”，却让许多农民失去了生活的保障。事实上，邓州市的养老事业的急迫性并不存在。

邓州市怡心养老院祁院长告诉记者，邓州市养老市场竞争激烈，收费价格上不去，每位老人每月只能收六、七百元。目前全市有十多家养老院都住不满，都是只有10到20个老人的规模。

记者在邓州市民政局下属的光荣养老院了解到，这家养老院对于接收老人的条件必须是能够自理的老人，并且需缴纳600元∕月的费用。但是这个养老院二三十位老人仅有一个服务员，除了服务老人之外，还负责打扫卫生、安保和做饭。

民营养老人士看淡的邓州养老事业，却被政府拿过来唱高调，大力鼓噪民营养老中心建设。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民营养老院院长告诉记者，邓州民营养老机构已经接近饱和，搞养老事业不可能挣钱的。政府应在养老院的经营管理和服务上下功夫，而不应盲目追求数量。

即便从公益化角度考虑，余金龙的养老事业很难走得通。对于政府来说，放任既有养老事业不经营，再去舍本逐末，很难让人理解。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与余金龙为邻，民政局投资建成的一座高级养老公寓已整整闲置了5年，至今被看门人在里面养了鸡种了庄稼。

不管是在法院的判决中，还是以国土局和各相关部门，都将执行邓州市政府（2006）59号会议纪要作为行动重要依据。邓州市国土局土地审批科科长姚军说，他并不知道余金龙的身份。至于公职人员能不能开公司，这不是土地部门应该管的事，而是纪检监察部门的事情。

这份会议纪要显示，时任市长谢清波、市长助理董平玲表决了有两处分别由邓州市人大办公室以及邓州市委事务局引资来的两处老年公寓项目，均按照每亩地6.6万元的价格协议出让。此外，两处老年公寓还将享受“相关优惠政策”。

按照正常程序，一块地如果由两家以上开发商进行参与的话，必须进行招拍挂程序，一旦实施，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固定价格呢？但事实上这份会议纪要完全没有考虑这些市场化竞争，而是明确提出要“按照每亩地6.6万元的价格协议出让”，带有明显的“内定”色彩。

邓州市国土局土地审批科科长姚军的解释是，当时仅有余金龙一家向他递交了申请，没有竞争对手。所以政府进行了协议出让

由邓州始创全国推广的4﹢2工作法要求﹕凡是农村重大事项的决策，必须实行“四议两公开”的决策程序，即党支部会提议、两委会商议、党员大会审议、村民会议决议和决议公开、实施结果公开。然而让邓州人惊诧的是，这块在市委市府眼皮下关系军张营村民生大计的土地，其征用过程竟然完全绕开了上述决策程序！

并且，按照当时邓州市每亩地约50万以上土地价格，57亩土地意味着政府原本能够获得将近3000万元的土地出让金，但是协议价格却让政府要求一下子减少2000多万元的收入，让余金龙仅以300多万元就轻松收入囊中。

余金龙何以有如此大的能量？根据邓州市政府（2006）59号会议纪要和邓州市法院判决书上的信息显示：友诚公司应邓州市委诚邀投资，开发“邓州市祥和养老中心”。而具体将这个项目引入邓州的则是邓州市委机关事务管理局。

值得一提的是，机关事务局长兼市委副秘书长刘桂平正是余金龙的丈夫！